透脱故常新创发
仁俊
佛法,总摄着世出世法。繁复交错的世间一切,其内蕴外现的无尽质底、类相与业用,都波动得极难统估。从佛法的立场看世间,不仅物质世间叫做世间,人类及一切动物都可称之为世间,因为这一切的一切,莫不表现着绝无例外的共同性:变坏而蒙覆真理。佛陀说法的究极宗趣——「显扬真理」,有情从闻熏、体解、依持中现证真理——「苦、集、灭、道」,则能超越变坏,获得解脱。解脱的完成:自「依四念处」,契入三法印。业缘之命转为法慧之命的力能、道轨:法印。心目之间不离法印的注照、显现,对「无常」体察得不离瞬息,从无有常性中肯认非常非断的世间;对「无我」了解得不离诸法(无形上及本体等),从无有我性中领略非(真)我非无(假名)我;对「涅槃」(无生)洞照得无性无实,从无有性实中提练着不恋不厌身心的观行。有漏世间的耽着处:常、实与生,共世间的宗教哲学,其演扬与归信的,莫不这么肯实认定。这便是世间的故常情见。佛法的不共处:彻底透脱此世间情见。超世间而又不离世间的佛法,乃是从「正世俗」中进一步直接体持、推展佛陀本怀:同归(一乘)佛道:发菩提心,行菩萨道。
菩提心发得正大不着、不拨、不偏,从容调柔得坦平、镇泰,内心荡绝了昧私,流露于外的,大体上则不乖背(无上)正觉的菩提道。念头上正觉把稳得落实、透明,向前、向后、向中间,则都能高瞻远瞩得不与世共,亦不与世隔,而发心融入世间群体,抛却自我相体,从(缘起)假我中舍身舍心献给群体,尽为群体而不惦悬个体。菩萨道(行)的精神与器量,为人做的,让人看的,总认真得同佛那样的无量无类、无高无下。秉着这般胸怀,故能敬上根如佛,事中根如师,助下根如(眷)亲。因此,菩萨的丰沛的挚情与善欲,则能超越凡情而殊胜得直与「愿乐」相应,愿乐旺正得以慧思为导、作伴,则净落落、明决决得莫可拘系,无能量测,佛学得到家,人作得致极;致极得无有底极,世出世超绝的大活人,等无等平衡的全通人,就这么植培而产育出来的。
学佛法的整盘计划,整个目标:做成永恒的、究极性的大活人、全通人。活得与无我相应,通得能无极导应;如此的活与导,就得直从大(菩提愿)处着眼,(甚)深(般若)处察心;心,察得不让我见乱窜,我所惑转;把得能依圣谛体照,佛法加持,生活中的领会、操存与印决,则直向大处进展,深处钻探,什么都钓诱不着,什么也裁夺得了,不离身心的活生生、通整整的力兴与气志,便怎也不疲顿、不泄萎。菩萨之所以被众生称叹为「开士」与「大士」,就因其具有如潮泻云涌般的力兴与气志。所以,发了菩提心的,其气貌与质底,总让人看得起劲,赞不绝口,敬慕得如渴极求饮。因此,菩萨则成为人群中活力的创造者,亦是活力的吸引与摄提者。
大乘行者的存心与立德,一切尽让众生活得比自己好,积存、展布在这般身心中的认知与印定:旷劫迄今自己所赖以存活、成长的种种,无一不是由一切众生所给所助,这么种印定深刻而热炽了,念头与眼前掀起的愧感,都愧沸、痛沉得透心彻脑。深入而普为一切群众的行者,奔驰而活跃得声气响旺,言行切真,到一切处,作一切事,总教人看得直见无我,直为众生。直得毕竟的直,作得决定的真,将任何俗套的玩演、诳赚,都剿汰得内外断歇。修学、济度的范型与对象:诸佛与众生;学诸佛一定要这么学,度众生一定要这么度,才能生生世世学诸佛,度众生。活得透,作得足,才能学诸佛、度众生。
从绝大处用心而发心,什么处叫做绝大处?诸佛与众生。瞻诸佛之心用得极重极坚,看众生之眼豁得最宽最亮;对众生相宽亮得平等察看、照护;对众生中恼害己者,安默得一味谅慰、拔提,诸佛因地总是这么怡然而廓然的。从这里对诸佛瞻得不昧、察得不离,对众生才会容涵、融消得同大海一样。人类中生活得了无罣碍,永无弃厌的——佛陀,因之,他老人家才会永远底活在无量众生的心目中。大愿海中驾着慈舟航行的把舵者——菩萨,其航程总是永无休止的向爱欲海的此岸直航、直载;也紧操着智擎法篙向涅槃彼岸直驶直登。风波险而怪幻多的此岸,每每是滔天情潮与卷地欲浪,祇有放得下身段而身(心)手(眼)最活健而明挺的行者,始足以肩此重任。所以,真能达至无上菩提,救度一切众生的惟一条件:无限的活力与通德。活得当下都化得绝,通得当前总看得穿,与一切人的声气脉搏,全都相接共鸣得热络灵(净)快(迅)。人群中事相就这么调剂得和而安,佛法中理性也如此体悟得深而遍的。佛法不离人群,能化为人群中的光泽;人群归投佛法,能成为佛法中的(鲜热)血轮,靠的就是我们无限的活力与通德。
活得佛法直现心头,从法的导示、依持与顺应中,不让世俗心机盘绞得弹展不开,头抬得无时不见诸佛,眼睁得无处不看众生;将诸佛与众生贯联得一心恭敬、一切奉事,活健之力与通明之德,就会从身心上培增得旺烈而充满,活通得永不忘佛负人,永远活在佛的气质与人的气脉中。
现实中活得佛陀现前,佛法起用,用得、伏得、决得不许自我逞心任性、发号施令,将我所的「爱」与「取」,也监控得即起即抑,佛法就这么觉察、对治而远离「我法」的。杂染因缘所感得的我法,一般人对之恋顾、护卫得太认真了。执我、重我、为我的识情强大了,看人、重人、为人的言行,就没高度热忱、厚道;甚至由漠视而敌视。人类由高慢而形成的残忍与惨酷,都是这么来的。佛陀彻觉了人间世的祸患根源——我与我所,因此,说法度人的中心,总是劝导人勘破「我我所」,发心为人而助人,把人看作与自己同等惜卫,进而看得比自己重要、真切。学菩萨行的:内现的都不离佛心,外念的都直见众生;佛心无间的集汇处——众生苦恼,菩萨久已看紧着佛陀集汇处,所以,总是瞻着、提着佛心见众生、为众生;从众生中培护、启导(空性)佛性,培育佛陀。菩萨就是这么发心而舍身的。人类中真发菩提心的,第一念与第一步,总是为一切人用心而举足。这,过去与现在的诸佛菩萨,无不如此;菩提心契应、体认、践蹈着如此的无不如此,学佛才上得了大路头,为人才离得开大我爱。诸佛给予我们最正确、最远大的启发、导向:若要发心见佛,就得同样的发心见人;见佛与见人,成为观行中的「等号」;这样的等号,处处牢记,实用得相等,有相中的人我隔碍,则能化为无相中的法性平等。心念中平寂得重稳深澄的消息,起初,是这么渐渐领解得明正而周广的。慧命,就从这样的消息中体印着的。
凡与圣共同重视的对象——生命;生命的特征:作(染净)业感(漏无漏)果,所以学佛者都非常重视他。有漏业所感的生命苦果——轮回六道,无漏业修证的慧命圣果——超出三界,因此,二乘行者渴求急断烦恼,了脱漏果。这比之于凡俗者的痴爱交缠,确是够高明的;然而菩萨行者却与之相反,特重生命的弘誓大行,所以藉(为众生)有为而不为自我营谋中发心修学佛道,倾力发挥生命的无限作用、进发。大乘行者的学与修:整个事理的照透悟入,从悟入中观空行假,印假行空,空假假空中泯绝际极;无限行愿的荷承、兑现,从兑现中忘身为世,入世献身。能这么体肯而策练大乘精神,则直直接接地上瞻诸佛本怀,中效菩萨大图,下济众生剧苦。这是圆证究极慧命与法身的基因。念头贯持在大乘法身慧命上,以人身作为法身慧命的基地,观行中的人性与法性渐渐化融而为一,法性成为人性之明鉴,一般人性中的粗细杂染,彻照、彻治得够毅猛、精严,对凡外所恋着、盘错不已的那个真我,则绝情地抛却掉了。佛陀本怀,菩萨大图与众生剧苦,完全在这样的绝情中一起涌现而兑现出来。人性的生命力发达到这一阶段,「假名」之我的力用才感到不等闲呢!
菩萨对假名我、假相境,观悟、触明得善用巧转,善根善得挺卓而柔摄,巧法巧得净豁而直度,内无染而常观涅槃,外不厌而恒顺众生;以涅槃心见众生,导众生类向涅槃:也就是面对生灭中的有情而印会无生的寂灭涅槃。菩萨的涅槃观最现实而积极,热昂而又切真的。因之,从涅槃观中淡寂了情习与见执,放得下也用得决假名我,对假相境中的灯红酒绿、权势利名,也就看破得不屑着念,却又提念点脱(征逐者)。因此,念头、缘头上植育的是善根与善力,善根从无常无贪中做得爽迈,善力从无我无畏中顶得镇顿,佛法从无生涅槃中契得默融,众生见到的尽是平平实实,得到的总是足足醇醇,菩萨就这样摄涵众生,众生也就这样学上菩萨的。从摄涵众生的长时大空的行谊说,乃是从无量的折腾、击刺、作践、迫害中受得不动声色,消得欢天喜地,苦中作乐(想)而了无恨怨,乐中拯苦而永不倦退。观行勘实得这么成熟、成根、成力、成德,诸佛的一切则成为自家最响的叫呼器,最永远活在人群中的菩萨,总是活得见佛分明,见人平等;这样的分明与平等,成为菩萨行者的惟一要着;慧与道,乃是衬垫在此种要着中的光与力。从胜慧(甚深般若)与大道(无上菩提)中安放身心,内储的坚而实,坚实莫可破夺,就不会外逐外丧得败堕,也不肯自觉自度就算了。佛法光辉之得以普照法界,众生身心之所以活得光净,全凭菩萨们的绝大活力,从热沸的悲潮与净绝的智光中,掀动而鼓振无限的生命气势,无畏的生死行愿。必须如此,我们学菩萨行的,才能决绝地透脱故常,毕竟地新新创发;我们立刻这么勤勇创发吧!勤勇创发吧 !
佛元二五四三年三月二三日写于新州惊危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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